此書系統跟現代粵音的對應大致整齊,本文會從聲、韻、調探討箇中差異之處。
音圖中第五、六、七及十六、十七、十八兩組擦音/塞擦音聲母讀音本來不同,今粵語已不加分辨,因此其現代粵音是相同的。本書凡例第四點提及「齒縫音修清史三字,或説作收稱屎,此音之有誤者」,可知當時修收、清稱、史屎聲母讀音不同(但已有合流跡象),不過作者仍然能分辨這兩組擦音/塞擦音聲母,而本書從分不從合。可知本書的區分是有事實基礎,跟黃錫凌《粵音韻彙》「完全是要給學習國語的人做參考」(重排本P.66)而將擦音/塞擦音聲母分為兩組的做法不同。
擦音聲母 | 塞擦音聲母 | 現代粵音 |
---|---|---|
第五輕齒縫音: 桑顙喪〇 〇〇〇〇 索 | 十六輕頂腭音:(爽爽〇〇 〇〇〇〇 朔 | [s-] |
六半輕重齒縫: 臧〇葬〇 〇〇藏鑿 作 | 十七半輕頂腭: 莊〇壯〇 〇〇撞濯 〇 | [z-] |
第七重齒縫音: 倉〇愴〇 藏〇〇〇 錯 | 十八重頂腭音: 創廠創〇 床〇〇〇 〇 | [c-] |
現代粵音讀 [-ou] 的字,本書分置於「宮部第四層」(高騷遭操毛褒)和「羽部第十層」(嗼補鋪鹵)兩組韻。其中「宮部」的發音法是「正唇口微合」,而「羽部」則是「圓唇口收窄」。
先將這類字在中古的地位表列如下(「變化」欄據李新魁《廣州方言研究》(1995)):
粵韻 | 韻攝 | 韻目 | 本書聲部及例字 | 變化(國際音標) |
---|---|---|---|---|
[-ou] | 遇 | 模 |
宮四
羽十
|
u → ou |
虞 |
宮四
羽十
|
同上(虞、模只是介音有無) | ||
效 | 豪 |
宮四
高槁告騷嫂埽遭早竈造操草澡曹毛冒褒保報暴袍抱撈勞老潦腦刀倒到道滔討套桃遨傲蒿好耗豪浩奧 |
ɑu → ɔu → ou |
* 鋪有芳無(虞韻)、普胡(模韻)二切;无有武夫(虞韻)、莫胡(模韻)二切。
查今讀 [-ou] 的字主要來自中古遇攝的模、虞和效攝的豪韻。本書中,豪韻字只在宮部出現,模、虞韻字則分置兩部。
模韻的複元音 [-ou] 是由 [-u] 變來。假設書中模韻字分置兩部的安排是因為這種衍化還未完全完成,那麼按道理羽部十一層、宮部第四層其中一個讀 [-ou] 而另一個讀 [-u] 。又由於豪韻字只出現在宮部,宮部第四層只可能是 [-ou]。但如此一來,讀 [-u] 的羽部十一層應該與同樣讀 [-u] 的羽部第二層合併。更奇怪的是,羽部第十層的 [g-] 組字中卻用括號標上本屬豪韻([-ou])的「高」字。書中也沒有説明這個括號所指為何,但以 [-u]、[-ou] 的發音差異,用「高」作為 [-u] 韻的例字也不是很合理。
也有一個可能,就是羽部第十層的字讀 /ou/,而宮部第四層讀 /ɔu/,由於這種細微分別,作者將之立為兩韻。/ou/ 比 /ɔu/ 的唇形較圖,這種推測也跟兩部的發音口法相配。但這卻解釋不了為甚麼有一些模韻字讀 /ɔu/。
值得留意的是,兩年後的《廣話國語一貫未定稿》的廣話部份,體例上仍將各韻分為五部若干層,但「羽部第十層」已刪去,併入「宮部第四層」。
由於這兩韻在現代粵音合流,對本網標注現代粵音並無影響。
此書將今讀 [-ui](如「杯、配、陪、每、妹」)和 [-eoi](如「堆、雷、對、罪」) 的字歸入同一韻部(羽部第六層)。
粵語 [-ui]、[-eoi] 的來源比較複雜,據張洪年《香港粵語語法的研究》(2007)表列如下,至於「變化」欄則據李新魁《廣州方言研究》(1995) :
粵韻 | 韻攝 | 韻目 | 等呼 | 例字 | 變化(國際音標) |
---|---|---|---|---|---|
[-ui] | 蟹 | 灰 | 合一 | 杯胚培梅倍每輩配妹/魁/灰回悔匯晦潰煨 | ɔi → oi → ui |
泰 | 開一 | 貝沛 | ɑi → ɔi → oi → ui | ||
泰 | 合一 | 會劊檜繪 | |||
[-eoi] | 止 | 支 | 合三 | 累/隨嘴/吹垂/蘂 | oi → ui → ɵy |
脂 | 合三 | 壘類/雖醉翠粹/追錘墜/衰帥/錐誰水 | oi → ui → ɵy | ||
蟹 | 灰 | 合一 | 堆推腿對退雷儡累/催罪碎 | ɔi → oi → ɵy | |
泰 | 合一 | 蛻兌/最 | |||
祭 | 合三 | 脆歲/綴/贅稅/銳 | oi/ui → ɵy | ||
遇 | 魚 | 合三 | 女呂慮/徐序絮/居墟渠/虛許 | y → ɵy | |
虞 | 合三 | 屢/趨須取/拘句具 | y → ɵy |
問題在於,本書將二韻合一,到底是否代表當時這些字真的是屬於同一韻母?若是,這個韻到底是 [-ui] 還是 [-eoi]?
灰韻今讀 [-eoi] 的字是由 [-ui] 變化而來(泰韻讀成 [-ui] 的字自然有條件跟隨灰韻讀 [-eoi] )。假如本書參照的粵音體系只有一韻,那麼理應將羽部第六層的韻母擬為 [-ui]。問題是,支、脂標讀 [-ui] 尚有可能,魚、虞韻標讀 [-ui] 則暫無憑據。如果説今讀 [-ui] 的灰、泰韻字在本書音系都已經一律變化作 [-eoi],現實中又似乎不見有哪些方言點變化得那麼徹底(倒是今讀 [-eoi] 的字在某些地方仍保留唸 [-ui] 的在所多有)。
比較同期字書的粵音系統,加上兩年後的《廣話國語一貫未定稿》用反切注音,雖然仍沒有提及 [-ui] 韻,但實際上已使用了不同的反切下字標注 [-eoi] 韻和 [-ui] 韻字。此書還有一「悖」字,本來的讀音是「邦句切」、屬[-eoi]韻,在勘誤表更正為「邦悔切」、讀[-ui]韻。此外,這兩個韻讀音接近,而且在粵音大致呈互補關係──除了 [g-][k-] 可以跟 [-ui]、[-eoi] 搭配(如 [kui2賄] 、[keoi4渠] 和 [gui6攰]、[geoi6巨]),[-ui] 只會在與唇音聲母([b-][p-][m-][f-][w-])搭配時出現,其餘情況均讀 [-eoi]。本書並無 [gui6攰] 音字,而在 [k-] 聲母的情況,本書雖然將「渠、賄、繪」視為同韻,但「渠」從 [k-] 聲母,而「賄、繪」等字卻從 [kw-],即唇化了的 [k-] 。可見即使編者將二字歸入同韻,其讀音仍有不同。而早期字書多將與 u 韻腹元音的字配以唇化聲母,在這情況 [-ui]、[-eoi] 便完全呈互補關係,而且遵守「[-ui] 只會在圓唇聲母後出現」這一規則。
基於以上原因,個人相信當時兩類字的讀音其實仍有不同,只是由於韻母讀音相近,編者一時失察將之混淆,又或是當時作者認為沒有必要將之分成兩韻。本網在注出現代粵音時,會按情況將韻母標為 [-eoi] 或 [-ui] :搭配 [b-][p-][m-][f-][w-][kw-] 聲母時讀 [-ui],其餘則讀 [-eoi]。
(本書另有一些近似讀音在判斷上不如《廣話國語一貫未定稿》,例如規、歸等一系列讀 [kwai] 或 [gwai] 的字在本書被編入 [ei] 韻)。
本書聲調和現代粵音九聲完全對應。從此書凡例可知,當時一般人多數認為粵語只有八聲(如「分粉訓弗焚憤份佛、番反泛發煩販飯伐」),但編者卻同意黃月亭九聲之説,因為弗、發二字的聲調其實不同(編者以「响聲」「啞聲」區別)。編者依據原有八聲的調聲次序,如「分粉訓弗焚憤份佛」分別作上平(1)、上上(2)、上去(3)、上入(4)、下平(5)、下上(6)、下去(7)、下入(8),再補一個入聲調,稱為附下入(9)。當然,現在我們知道,將此聲稱為「附下入」,似欲將其歸為「下入」的分支(而描述此聲時亦以「濁」聲稱之)之舉,大可商榷,因為實際上此「中入聲」源自「上入」。而由於這個編排,本書為聲調賦予的調號跟我們日常使用的粵音九聲聲調有別,對照如下:
現代調名 | 現代九聲調號 | 粵拼調號 | 本書調名 | 本書調號 |
---|---|---|---|---|
陰平 / 上平 | 1 | 1 | 上平 | 1 |
陰上 / 上上 | 2 | 2 | 上上 | 2 |
陰去 / 上去 | 3 | 3 | 上去 | 3 |
陽平 / 下平 | 4 | 4 | 下平 | 5 |
陽上 / 下上 | 5 | 5 | 下上 | 6 |
陽去 / 下去 | 6 | 6 | 下去 | 7 |
陰入 / 上入 | 7 | 1 | 上入 | 4 |
中入 | 8 | 3 | 附下入 | 9 |
陽入 / 下入 | 9 | 6 | 下入 | 8 |